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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(三合一)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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低矮簡陋的窩棚裏,邵雲朗縮在?老頭身後,還在?裝暈。

這?背脊佝僂的老頭是專門給蠻子們拋屍的,他力氣其實不大,有時候根本搬不動屍體,每天步履蹣跚的用草席拖著屍體往返來回,蠻子們也不怕他跑了?,反而每天看著他嘻笑取樂。

邵雲朗自然不敢輕信他,若這?老人向蠻子告密,那顧遠箏再回來時,可能會帶著人一腳踏進蠻子準備好的陷阱裏。

可就這?麽殺死一個手無?寸鐵的老人,邵雲朗又下?不去手。

僵持間,他又看見了?那幼童。

是個小姑娘,大概也曾是家裏嬌寵著的孩子,生的玉雪可愛,如今失了?生氣,便像個瓷娃娃般躺在?臟汙的雪地上。

她臉被擦過,頭發?也被仔細的整理過了?,還用破布系了?兩?只?紅蝴蝶結。

邵雲朗曾看到孩子母親昏厥,然後被那群畜生拖走,應當?是不曾給孩子整理過遺容。

那便是這?老人家給打理了?。

猶豫間,那老人顫顫巍巍的開口,只?是很小聲的囁嚅道:“小將軍……小將軍……你怎麽在?這?地方?啊,快逃命去吧……”

那個瞬間,邵雲朗選擇相信他。

他向老人說明了?來意,聽見有援軍會來時,老人渾濁的眼眸亮起,只?道他有辦法。

他將邵雲朗拖回營地,遇到盤問便說是發?現個還沒死透的壯年,拉回去緩一緩,還能幹活。

大抵是到了?關鍵時候,蠻子缺人缺的緊了?,用腳扒拉了?兩?下?邵雲朗,就任由老爺子將他拖回了?窩棚裏。

這?才有了?現下?裝暈的戲碼。

待到巡邏的蠻子一走開,邵雲朗便睜開了?眼睛,四下?打量起周圍的環境。

老爺子卻狐疑的盯著他看了?半晌,終於忍不住問了?句:“這?……小將軍啊,你真是大昭人嗎?”

邵雲朗一頭霧水的坐了?起來,詫異反問:“您為何這?麽問?”

“你這?長相……”老人畏畏縮縮的小聲道:“更像蠻子……”

邵雲朗:“……”

他一臉的無?語大概也讓老爺子意識到自己這?話問得離譜,哪有蠻子削尖腦袋往這?窩棚裏鉆的,於是又找補了?一句:“小將軍別放心上,我瞎說的,瞎說的……”

“沒事……”邵雲朗抹了?把臉,無?奈道:“長著張通敵的臉是我不厚道了?,但?我這?美貌實打實是遠渡重洋來的,與外面那群人面獸心的東西可不是一個祖宗。”

“唉,是我說錯了?……”老人低頭輕聲念叨:“小將軍,援軍何時能到?”

“你叫我雲五便是了?,將軍我當?不起。”邵雲朗看著老人家這?幅畏懼的樣子,暗自嘆了?口氣。

都是老實本分的百姓,天生便畏懼官差兵卒,若是沒有戰亂,他本該在?家含飴弄孫,又怎會在?這?裏茍且偷生。

邵雲朗又道:“您同我說說,您知道的事,越詳細越好。”

然而這?老爺子風燭殘年,自然去不了?礦道裏,對於礦道的情?況所知不多,只?在?邵雲朗問起鑿山的工具時,才愁苦著臉搖頭。

“小將軍,你要是想讓他們用家夥事做出點什麽名堂來,那便太難了?,蠻子對這?些人防著吶,都是一個蠻子拿著鎬頭帶隊,遇到難挖的,他就砸吧兩?下?,剩下?的……大家夥都是用木頭和?手劃拉出來的,而且大家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?,路都走不動,每天都有一兩?個後生餓死的……”

邵雲朗皺眉,深覺想要靠武力取勝這?條路,怕是走不通了?。

晨霧還沒散,邵雲朗便被推搡著趕進了?礦道裏,這?事他求之不得,只?是低著頭,默默的混在?人群裏記路線。

他用腳步丈量走了?多遠,並暗暗心驚。

這?長度……果然是挖通了?,只?是過於窄細,不容大量步兵通過,所以正在?拓寬。

邵雲朗幼年被他舅舅盯著背了?整張的大昭地圖,寧州的部分是詳記的,山川河流、郡縣山寨……他都爛熟於心。

這?山名為哲裏察布,是大昭邊境與蠻族之間的天然屏障,形狀更像兩?座山貼在?了?一處,中間有一部分較主體而言更窄細薄弱。

逃生的礦道就在?這?屏障薄弱之處,其內錯綜覆雜,就算記性好如邵雲朗,仍記得頭痛不已。

那麽蠻子又是怎麽知道這?其中另有玄機的?

怕是偷挖歲金的“散戶”,摸出個中門路,轉而賣給了?蠻族。

這?礦道要炸掉,不能再留著了?。

邵雲朗心裏想著事,低頭扒碎石的手卻沒停,冬日裏本就冷的人四肢僵麻,石塊更是尖銳鋒利,他沒扒兩?下?,掌心就見了?紅。

再看周圍的人,哪個不是掌心鮮血淋漓,但?只?要動作稍慢些,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頓鞭子。

與其他人不同,邵雲朗要記住其內的路線,以保證之後安放炸-藥能把所有礦道炸的徹底,所以他不能在?一處活動,而是要時時挪動。

他嘆了?口氣,盡量塌腰縮肩,讓自己別那麽顯眼。

一天都安然無?事,直到天色漸暗,邵雲朗甩了?甩已經失去痛覺的指尖,無?意間一擡眼,和?某個蠻子來了?個對視。

盡管他極快的避開了?目光,那高壯的男人還是大步向他走了?過來,一路上擋他路的,都被他一腳踢翻,一時礦道裏呻-吟聲不斷。

邵雲朗蹲在?地上,直到那雙套著翻毛皮靴子的大腳停在?他眼前。

那蠻子用不甚熟練的官話喝道:“你!擡頭!”

邵雲朗依言擡頭。

他臉上都是血和?泥,糊的幾乎只?剩下?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,但?眉眼英挺的輪廓仍依稀可見,不知是不是這?張臉給那蠻族漢子留下?了?印象,那男人揚鞭問道:“你!剛才在?,那裏!現在?為什麽?這??”

邵雲朗心裏一緊,面上卻作懵懂之狀,縮著脖子只?管討饒。

此時天邊都已經泛白了?,又是一天過去,勞作的人累的幾乎難以走動,都木然的看向這?裏,那一雙雙渾濁的眼睛仿若行屍走肉。

礦洞外,有人用蠻語吆喝了?兩?句,大概是說讓這?些奴隸休息片刻,邵雲朗聽見周圍有人腿一軟,直接坐到了?地上。

那男人也走開了?。

邵雲朗一口氣還沒松下?去,那人又折返回來,鞭子一甩,圈住了?邵雲朗的脖子,猛地一拽。

草!

邵雲朗心中大罵,手指死死抓住那鞭子,指尖抓破了?脖子也沒察覺,勉強給自己掙出一絲喘息的空隙。

他被這?人用鞭子,硬生生的拖出了?礦道,就快要窒息之前,那鞭子終於松開了?他。

邵雲朗伏在?粗糲的沙地上,拼命呼吸著寒涼的空氣,他悄然擡頭,眸光凜冽的掃過這?幾名蠻族士兵,暗自盤算如果這?群人要殺他,他奪刀闖出去的把握有幾成。

二?到三成。

他吐出一口和?著血的唾沫,暗道他還沒找到嚴靈緒,沒殺了?邵雲霆,沒睡過顧遠箏……就這?麽死了?怎麽能甘心?!

少年伏在?地上的身軀繃緊,便等著這?幾人一有動作就撲上去。

他聽見有人說:“奸細!綁起來!嚇唬不老實的!”

等這?群人取來繩索,將他雙手反綁到了?一根木頭樁子上,邵雲朗反而松了?口氣。

只?要沒立刻殺了?他,總還有辦法。

他動了?動手腕,從袖口抖出一塊尖銳的石片,握進掌心。

天邊一輪素月,已經快沈入地下?了?。

也不知道顧遠箏跑到哪裏了?。

……

蘆鄉關,西營。

一個傳令兵快步跑進軍帳,跪下?通報道:“大人,有個自秋水關來的押送輜重的小兵,暈倒在?營外了?,他說有重要情?報要上報給秦將軍。”

坐在?炭盆旁的賈慨捋了?捋胡須,懶洋洋的擡眸問:“什麽重要情?報啊?”

傳令兵遲疑道:“他不肯說,必然要親眼見到秦靖蓉將軍。”

“呵呵。”賈慨冷笑兩?聲,“秦將軍忙著布防,哪有空見他們?本該到五車糧草,現在?一粒米都沒看見,他是要討饒嗎?”

他眼睛轉了?轉,又問:“他神色如何啊?”

傳令兵答道:“力竭,像是一路跑來的,神色倒是鎮定?。”

“哦?”賈慨撥了?撥炭火,“把他帶來讓我看看。”

顧遠箏是被兩?個人架著進來的,賈慨見他身上衣服都破爛了?,還沾著血跡,有些愕然的問:“你這?讓什麽玩意兒咬了??”

“路上遇到一匹老狼。”顧遠箏嗓子啞的近乎失聲,每一張口,都帶出一口鐵銹味,“大人,我要見秦將軍。”

賈慨此時倒是對他所說的“重要情?報”信了?幾分,他不語,盯著顧遠箏那張年輕俊秀的面孔片刻,眼裏掠過一抹豺狗般的狡詐。

他迅速變臉,起身道:“快快快!讓這?位小兄弟落座,然後拿碗熱水……不,拿碗肉湯,給他暖一暖!”

顧遠箏皺眉,卻敏銳的察覺到了?什麽,他按捺住焦急,順著賈慨的意思坐下?。

賈慨親自把肉湯送到了?顧遠箏手裏,笑著說:“並非是我不讓你去見秦將軍,實在?是你這?個身份,哪裏能見到她呢?她可是忙得很……”

顧遠箏問:“如此緊急的消息,該如何告知秦將軍?”

賈慨笑道:“你不妨先?說與我聽聽,若果然緊急,我自然幫你引薦。”

顧遠箏目光一寒。

他知道這?人是想獨吞這?份功勞。

半晌,顧遠箏突然笑了?笑,他很是恭順的說:“大人說的是,理應如此。”

他將糧草被劫、發?現礦洞等情?況一一說明,聽得賈慨面色大變。

但?驚後是喜,賈慨強忍住才沒喜上眉梢,他又上下?打量了?顧遠箏一眼,不動聲色的起了?殺心。

顧遠箏又道:“大人,我人微言輕,便是說了?秦將軍也未必會信,這?麽大的功勞我也是無?福消受,不如便讓與大人,只?求大人準許我鞍前馬後的追隨,給個排頭做做也是好的。”

賈慨暗道這?小孩看著年輕,卻是個上道的,面上卻推脫道:“這?……不合適吧……”

“大人不必推脫。”顧遠箏眸中都帶上了?淺淺笑意,“另外,我還撿到了?一件珍寶,是桿歲金鍛造的長-槍,聽聞秦將軍槍法如神,大人便代我一同贈予她吧。”

“果真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啊。”賈慨一時樂開了?花。

營帳裏瞬間便其樂融融了?,顧遠箏唇角笑意涼薄,看賈慨的目光像在?看一具屍體。

賈慨將他安置在?營帳內,名為養傷,實則派人暗中監視,自己則美滋滋的帶著那歲金的長-槍直奔關內做了?臨時指揮所的孫府。

秦靖蓉是個四十歲出頭的女天乾,她保養的很好,但?朔方?原上凜冽如刀的寒風仍在?她臉上刻下?了?抹不去的細痕。

聽完賈慨的話,她從沙盤前擡起頭,耳邊墜著的鮮紅瓔珞蕩了?蕩,似笑非笑的問:“這?事可有些棘手,賈慨,這?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?”

賈慨微微躬身道:“回稟將軍,末將派遣下?屬接應運糧的輜重隊伍,於途中偶然發?現蠻子的異動……啊,對,末將還繳獲了?一桿長-槍,將軍槍法如神,這?神槍自當?該配英雄!”

他盼著這?槍能轉移一下?秦靖蓉的註意力,別問得太過於細節。

“哦?”秦靖蓉挑眉,扔下?手裏代表蠻子的小狼旗,饒有興味的說:“那真是多謝,帶上來我看看吧。”

賈慨松了?口氣,拍手示意外面候著的人將長-槍拿進來。

來之前,賈慨已經將槍用心擦了?一遍,此時那通體雪銀色的□□在?燭火下?熠熠耀耀,其上兇獸更是栩栩如生、呼之欲出。

秦靖蓉眼神一瞬間沈了?下?來,她上前兩?步,自那小兵手中接過長-槍,腕上施力,挽了?個槍花。

“真是一桿好槍。”秦靖蓉笑道。

賈慨臉上笑意還沒來得及展開,又見秦靖蓉目光森寒的掃了?過來。

“怎麽和?我當?年送給徒弟的那桿槍,一模一樣呢?”

……

要不是正午時分山谷裏有太陽,邵雲朗覺得自己可能會被凍成根冰棍。

他勉強擡頭看了?眼空地上挨挨擠擠跪著的一群戰俘,想起老爺子和?他說過,這?蠻人的頭目是個瘋子,每隔幾日就要殺人。

他把人頭割下?來,讓豢養的狼狗在?他面前啃食,自己還看的津津有味。

真他娘的畜生!

眼前這?陣仗,莫不是又要殺人?

他扭頭看向被蠻族人擡出來的男人。

這?人年歲不大,幾乎與邵雲朗同齡,體格雖說壯碩,但?卻是個五短身材,留著蠻族人的兩?根盤辮,剃光的頭頂帶著個鹿皮帽子。

他腿邊還伏著一對兒少女,是大昭的姑娘,長發?散亂,這?麽冷的□□不蔽體的跪在?雪地上,小腿和?胸口都若隱若現。

邵雲朗捆的有些遠了?,仍能看見那兩?個姑娘身上遍布的青紫色。

他恨的牙根癢癢,卻又對現狀無?能為力,只?能想著等顧遠箏來了?,他肯定?要親手取這?畜生的首級,把他那玩意兒剁下?來餵狗。

那頭目用蠻語說了?幾句話,手指對著下?面的人直比劃,有人上前,用漢話勸說道:“烏達世子,不能殺了?,完不成開山的任務,大君會怪罪的。”

邵雲朗耳朵動了?動,沒想到這?畜生還是個世子。

烏達對此明顯不滿意,他喝罵了?幾句,最後似乎還是妥協了?,然後他邁步下?了?椅子,走到人群前仔細的打量著年輕的人。

他走了?兩?圈,最後腳步一停,手裏的鞭子點了?一人。

被點中的是個清秀端正的少年,這?麽多天的磋磨還能看出骨相不錯,好好收拾一番應該是個耐看的。

他被選中,又和?蠻族語言不通,大概是以為要抓他去餵狼狗,頓時哭天搶地的撲到一個老人身後。

而站在?邵雲朗身邊的兩?個蠻族士兵卻是淫-笑著說了?句:“烏達大人,玩膩了?,就是我們的。”

不是要殺他。

男孩哭叫著爺爺,老人不住哀求磕頭,邵雲朗皺眉,認出那老爺子就是那幫他混進來的收屍大爺。

眼見大爺被一腳踢飛出去,有人已經抽了?彎刀就要砍——

懶洋洋的一個口哨,在?這?淒風苦雨之地格格不入的響起,瞬間吸引了?烏達的視線。

口哨還帶著旋律,是蠻族草原上的小調,邵雲朗小時候和?嚴耀來寧州時學?的,那時候蠻族迫於武力,不得不臣服於大昭,兩?族在?邊陲開了?互市,這?裏也曾歌舞升平。

小調是嚴耀牽著他的手,在?勾欄瓦肆裏聽蠻族姑娘唱的,歌詞他學?不會,旋律卻一直記得。

好幾天沒吃飯,邵雲朗吹了?半首就沒了?力氣,尾雕發?顫的停下?了?。

可這?已經足夠了?,舉刀的蠻族士兵放下?了?彎刀,老爺子連滾帶爬的和?孫子縮到了?一邊。

烏達也站在?了?他面前。

邵雲朗低頭一看,忍不住笑了?,嘿,這?小畜生是真他娘的矮,比他矮了?一個腦袋。

他這?一笑,讓烏達一楞,他操著一口生疏的官話問:“你,不怕死?”

邵雲朗道:“怕啊,我怕死,不過大人應該不會殺我,你不是要美人嗎?你給我擦把臉,我應該比那小孩好看多了?。”

他倒不是第?一次自薦枕席了?,上一次被某位君子坐懷不亂的拒絕了?,這?次顯然很容易就成了?。

烏達盯著他看了?兩?秒,眼睛亮了?起來,扭頭讓那對兒姑娘去打水,給邵雲朗擦臉。

前天廝殺一夜,邵雲朗胳膊腿上都有些傷口,唯獨這?張臉,還真是受了?上天眷顧,只?是眉骨上被碎石劃了?個口子,其他地方?有些擦傷,擦洗擦洗還是蔡渺嘴裏的“少爺羔子”。

烏達心花怒放了?,邵雲朗暗道真他娘的惡心到家了?,要不是他現在?都快臭了?,估計這?矮腳王八得撲上來啃一口。

“美人。”烏達讚嘆,又搖頭,“太高了?,應該砍掉腿。”

邵雲朗輕笑:“別啊大人,砍了?腿就死了?,死了?可就不好玩了?。”

烏達咧嘴笑了?,眼神幽深的像只?盯住血肉的野獸,他說:“你像狼,我喜歡。”

邵雲朗被放了?下?來,兩?個姑娘扶著他去洗漱,烏達應該是有事,和?另幾個年長的人去了?大帳裏,空地上的人群又被驅趕著往礦洞走。

邵雲朗遠遠看見那老人家顫抖著跪下?,遙遙的給他磕了?個頭。

泡在?熱水裏的時候,邵雲朗想,若不是為了?接近烏達,他可能不會救那小孩,實在?是當?不起老爺子這?一拜。

他被那八個人反咬一口,以至今日這?般境地,實在?是怕了?。

他身上有幾處傷口,但?都不深,結了?痂被溫水一泡還有些刺痛,邵雲朗草草洗了?個澡,就披著衣服出去了?。

身處敵營,他哪來的心思把這?自己洗白白,反倒是兩?個姑娘一見他這?樣差點哭出聲。

個子稍微高一些的那個小聲哀求:“小將軍,你再洗一洗吧,你這?樣,烏達會殺了?我們的。”

邵雲朗:“……”

他見不得姑娘哭,比烏達的鞭子還嚇人,只?得換了?桶水,又洗了?一遍。

洗涮完畢,兩?個姑娘又給他拿了?蠻族的衣服,低著頭就要幫他換上。

邵雲朗趕緊自己拎了?過來,擺手道:“我自己來就行了?。”

他把這?衣服一抖,嘴角抽了?抽。

這?什麽玩意兒?這?衣領都開到肚臍眼了?。

邵雲朗:“裏面的衣服呢?”

兩?個姑娘便只?是畏畏縮縮的躲在?一旁聞言只?是搖頭,“他……他讓你只?穿這?個……”

邵雲朗額角青筋一跳:“褲子呢?”

兩?個姑娘搖頭。

邵雲朗:“……”

草了?!這?人是他媽的有多懶?脫個褲子都嫌費事?那睡老婆這?種體力活,應該讓別人代勞啊,他自己在?頭上種草養羊,還能自給自足。

邵雲朗自然不可能不穿褲子,他把自己的中衣都套了?回來,再穿那玩意兒就正常多了?,不然等他殺人的時候,一擡腿□□生風,場面太美不敢想。

兩?個姑娘不敢說話,等他穿完衣服,又拿了?梳子給他梳頭發?。

這?該是烏達的意思,邵雲朗不喜歡把自己打扮成個蠻子,卻也只?能忍了?,他不能為難這?倆個小姑娘。

等邵雲朗收拾齊整,被送到烏達的大帳時,帳子兩?側站著的蠻族士兵都看楞了?。

無?他,走在?前面的少年穿著蠻族的服飾,蜷曲長發?也被編了?幾根小辮子,帶了?蠻族的發?飾,蒼色和?橙色的小珠子散落肩頭,額間墜著顆小粒的深藍色的水滴狀寶石。

若是平時,他們大概會感嘆一句,烏達大人對這?小玩物是上了?心的。

但?此時那少年眉眼中的桀驁和?貴氣一點都不像個階下?囚,他大步走過來時,守衛差點給跪下?了?。

他比烏達更像個王子。

其中一人猛然回神,吩咐高個子姑娘道:“給他戴上腳銬。”

烏達說喜歡狼,喜歡的也是去了?爪牙的狼,可不喜歡被狼咬在?脖子上。

邵雲朗覺得自己可真是和?鎖鏈結下?了?不解之緣,有蠻族士兵看著,他也沒辦法讓那姑娘做什麽手腳,只?得看著那東西又扣住了?腳踝。

顧遠箏剛給他調理好了?沒幾天,等會兒磨破了?,回去他又該心疼了?。

邵雲朗嘆了?口氣。

蠻族士兵退出去後,兩?個姑娘就規規矩矩的跪回了?營帳兩?側,邵雲朗拖著腳鐐,赤足踏在?厚地毯上走了?兩?圈,環視著帳內環境。

桌案上擺著吃食,邵雲朗挪過去,毫不客氣的捏著那奶糕和?肉幹吃了?起來。

他不填飽肚子,等會兒怎麽挾持那矮腳王八?

吃了?兩?口,他又想起他家顧小遠。

冰天雪地的,也不知道到沒到蘆鄉關,路上連口吃的都沒有。

好好的相府公子,跟他來遭這?個罪,這?次要是能全身而退,回去怎麽都得上個手。

邵雲朗苦中作樂的想,互相上個手,美滋滋。

與此同時,朔方?原上。

騎兵策馬呼嘯而過,為了?盡量掩人耳目,這?隊人馬連旗都沒豎,但?那一水的雪銀色輕甲已經無?聲的表露了?他們的身份。

是秦靖蓉的親衛。

兩?人一馬當?先?,秦靖蓉一手按著遮風的面罩,一邊扭頭在?呼嘯的風聲裏吼道:“你一天就跑回了?蘆鄉關,又跟著我一起行動,身體吃不消的!聽師父的,你等我把人給你接回來!”

她身側的少年換了?一身歲金輕甲,聞言不說話,看過來的眼神卻格外執拗。

“好好好,你便跟著吧。”秦靖蓉縱聲笑道:“我倒是要看看,是個什麽神仙人物,能把顧蘅家的兒子都拐跑了?,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人與人之間的悲喜果然並不相桶,顧遠箏只?覺得他師父吵鬧,同時更憂心邵雲朗的處境。

風雪撲面,迫的人幾乎喘不上氣。

顧遠箏攥緊韁繩,心焦如焚。

他已經開始後悔了?,也許把邵雲朗藏起來,這?輩子只?給他一個人看,才是最穩妥的。

總好過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受傷。

……

與那兩?個小姑娘對比,邵雲朗更像是來享受的。

他吃了?幾天裏唯一一頓飽飯,又躺到了?烏達的床鋪上睡了?一覺,雖說沒睡實,但?也恢覆了?大半精力。

感謝烏達的款待,讓邵雲朗有幸在?這?矮腳王八湊過來的一瞬間就掐住了?他的脖子,把人臉朝下?按進了?枕頭裏。

烏達無?論?如何也沒想到,這?看著清瘦的美少年有這?麽兇悍的手勁,他被結結實實的按進枕頭裏,呼救都叫不出來,想起身把那少年掀翻,卻被那少年擡腿死死壓住背脊,動也動不了?。

邵雲朗喘著粗氣,俯身斷斷續續的笑了?一聲,“你個矮腳王八,不鎖爺爺的手?你怎麽敢的啊?嗯?”

那兩?個姑娘被這?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?,小巧些的那個張嘴要叫,卻被高個子捂住了?嘴。

高個子眼眶瞬間紅了?,她連滾帶爬的跑到了?床邊,拿起床頭果盤裏的刀就要捅死烏達。

邵雲朗:???

他輕而急的說了?句:“姑娘,你等等。”

那女孩手抖得厲害,目光卻絕望堅定?,她擡頭看向邵雲朗,只?一瞬便淚流滿面。

她哽咽著說:“他……殺了?我爹娘,還有我的丈夫……我要……報仇……”

迎著她的目光,邵雲朗心口一澀,他低聲道:“你放心,烏達一定?會死,但?不是現在?,外面還有那麽多人,不能都給這?畜生陪葬。”

女孩子胸口起伏,半晌,她問:“我該怎麽幫你?”

邵雲朗額上已經出了?汗,烏達聽見女孩子的聲音後掙紮的更劇烈,邵雲朗擡手一掌劈在?他後頸。

“找繩子,捆起來。”邵雲朗稍稍松了?些手,又說:“出去給我把鑰匙帶進來,就說烏達玩的不盡興,要把腳鐐打開……”

猶豫一下?,他怕守衛起疑,畢竟腳鐐一開他就是個自由身,便又加了?一句,“打開銬在?床頭玩。”

姑娘點頭,回頭扶起同伴,低聲囑咐她兩?句,這?才擦了?擦滿臉的淚水,撩開營帳出去同人交談。

烏達平時就喜歡玩些花的,今日得了?這?麽個大美人,守衛幾乎沒懷疑什麽,便將鑰匙交給了?那姑娘。

脫下?來的腳鐐被邵雲朗三兩?下?捆到了?烏達身上。

做完這?些,邵雲朗下?了?床,拿起烏達放在?案上的彎刀,甩開刀鞘,活動著手腕耍了?幾招,提前熟悉一下?這?沒用過的家夥事。

然後他腳尖勾起方?才被姑娘扔在?地毯上的小刀,反手接住後遞給了?那姑娘。

“捅吧。”邵雲朗道:“大腿,胳膊,屁股……反正別捅致命的地方?,別讓他這?麽快就死,等我挾持了?他,你們就去叫礦洞裏的人,往山那邊跑。”

姑娘神色堅毅的點頭。

帳子外,兩?個守衛湊做一處,淫-笑著說些葷話,就等著裏面的人叫給他們聽。

“啊啊啊——!!”

淒厲慘叫劃破夜空,兩?人被這?一聲震傻了?,好半天才疑惑的對視一眼。

一人遲疑道:“我聽著,有些像大人的聲音……”

另一人道:“我聽也是……”

片刻後,又是一聲,這?聲就很近了?,就在?帳子門口,兩?人神色一變,霍然轉身,正對上少年一張笑的肆意的臉。

邵雲朗刀橫在?烏達的脖子上,不緊不慢的擡手和?這?兩?人打了?聲招呼:“沒聽錯,是你主子在?叫,喜歡聽嗎?我覺著叫的不錯。”

那兩?人面面相覷,邵雲朗推著兩?只?胳膊上各開了?個洞的烏達,寒聲在?他耳邊道:“世子,知道怎麽辦嗎?”

烏達疼的嘴唇發?抖,那刀鋒貼在?他脖子上,已經擦破了?皮肉,比刀鋒更讓人戰栗的是少年在?耳邊的低語。

“你想想啊,你這?條命多尊貴呢?反正我是不怕死,這?營地裏大多數人本就是要死的,這?要是能帶走一個蠻族世子,也算沒在?這?世上白活一遭,你也就不一樣了?啊……”

烏達咬牙道:“你想要,什麽?”

“讓你的人從礦道裏撤出來,所有戰俘進入礦道,等他們回到朔方?原上,我自然會放了?世子。”

“你,不會,放了?我……”烏達怨毒的盯著空地上的人,“我該,殺光你們!”

“哦?”邵雲朗手腕下?壓。

感受到溫熱的血液順著脖頸淌下?去,烏達終於怕了?,他說:“你別動,我……我同意……”

他開口,對著兩?個守衛說了?一串蠻語,邵雲朗一腳踹在?他膝彎處,按著他跪下?。

“說大昭的官話。”邵雲朗冷笑道:“再從你嘴裏蹦出一句我聽不懂的,就剁一根手指,你大可試試,有幾次和?下?屬搞小把戲的機會?”

他對著身後兩?個姑娘使?了?個眼色,低聲道:“叫人從礦道走!”

兩?個姑娘急急點頭離開。

人並不多,而礦道一早就拓寬了?,很快戰俘們便全部進了?礦道,邵雲朗拽著烏達起身,把他往礦道裏拖。

他自然也怕蠻族留有後手,少不得要讓烏達陪著他走完這?段路,但?這?麽多天來沒能好好休息,只?是剛才睡了?那麽片刻功夫,邵雲朗的體力明顯有些跟不上了?。

烏達等的就是這?一刻。

他猛然向後仰頭,意圖一個頭錘撞到邵雲朗,卻忽略了?兩?人的身高差異,這?一下?撞在?邵雲朗肩膀上,卻也達到了?目的。

邵雲朗握刀的手本就酸脹不已,這?一下?手中彎刀一抖,竟被他撞的脫了?手。

烏達就勢在?地上一滾,同時嘶聲吼道:“射箭!!”

邵雲朗一腳踩住烏達衣袍,俯身去抓人,但?還是晚了?一步,瞭望塔上早有準備的蠻族士兵箭已上弦。

一切不過電光火石之間,一人一馬率先?闖入這?片谷地,雪銀色長-槍被那人甩手投擲出去,宛如巨弩射-出的箭矢,銳鳴著貫穿了?將要射箭的士兵。

邵雲朗把烏達抓回了?手裏,看見那抹銀光後不可置信的擡頭。

馬蹄聲聲勢浩大,為首的少年兜帽被風吹落,露出其下?一張俊秀至極的臉,現下?卻比雪色還要白上幾分,連慣常有些顏色的唇都泛著蒼青。

只?有一雙黑眸,隔著幾百米的距離,黑沈沈的盯著邵雲朗。

邵雲朗第?一反應竟然是:壞了?!他家顧遠箏生氣了??!

之後的事就很好處理了?。

秦靖蓉的親衛人數不多,但?卻是令蠻族聞風喪膽的一支軍隊,他們訓練有素的將亂了?陣腳的蠻族士兵分割開,然後圍殺。

有人騎著馬過來和?邵雲朗搭話道:“小兄弟,好樣的!烏達交給我吧,你也快穿個厚衣裳去,別凍壞了?!”

邵雲朗依言放開了?烏達,這?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渾身冰涼,他就穿了?個中衣和?外袍,此時緊繃的身體一放松,才覺得自己都要凍傻了?。

顧遠箏翻身下?馬,大步走過來,擡手便要解開甲胄外的大氅,將人包起來。

邵雲朗卻先?他一步,直接撲進他懷裏,抱著顧遠箏勁瘦的腰,難得的撒了?個嬌。

周遭是嘈雜的廝殺聲和?百姓喜極而泣的痛哭聲,邵雲朗卻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?,只?抱著顧遠箏笑著說:“顧哥,不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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